玖。

【18：00/伦克】伦纳德和克莱恩的七次灰雾闲谈

※灰雾聊天文学

1.

平斯特街7号。

伦纳德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将双脚搁于茶几，随意翻看着今日份的报纸。

战争爆发后，他这个平时满世界执行任务，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的“红手套”却被留在了贝克兰德待机，这让他反而比非战时状态空闲了许多。

忽然，一片深红的光芒涌出，将他彻底淹没，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根根高耸的石柱，它们屹立于无边无际的灰白雾气之上，撑起了巨人居所般的恢弘宫殿。

对于被拉入这片神秘的灰雾空间，伦纳德早已不像第一次那样恐惧了，而且今天上午他就收到了克莱恩的见面邀请，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视野清晰后，伦纳德习惯性地四处看了看。“愚者”先生的座位依旧是空的……也许塔罗会以外的时间祂都不会出现……“正义”小姐和其他人也不在……看来今天只有他和克莱恩两个人。

迅速做出判断后，伦纳德终于望向了那个坐在青铜长桌最末位的，被灰雾笼罩的熟悉身影。那人黑发褐瞳，穿着服帖整齐的正装，有着淡淡的书卷气质，这张脸绝对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个动不动就想把人变成非凡特性的疯狂冒险家，或是那个看似温和却暗藏隐秘的第四季老怪物。

看来克莱恩还是记下了他上次的忠告嘛……伦纳德本想取笑他几句，但考虑到克莱恩目前处境危险，恐怕没有说笑的时间，于是他立刻像往常一样开口问道：“克莱恩，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或者要问帕列斯吗？”

实际上，克莱恩刚刚结束一次心理治疗，从“正义”小姐那里得到了“应该多找人随便聊聊天”的建议后，克莱恩没有过多思考就向伦纳德发出了见面邀请。等到他把人拉上来才忽然意识到，将人拉到灰雾上，却只是为了闲聊，会不会有些奇怪？

但很快他又转念想到，他把宝贵的可以在灰雾上休息片刻的时间用来闲聊，就是为了放松精神，缓解压力，如果还是像平时一样伪装自己的本性，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且和“倒吊人”先生与“隐者”女士他们不同，伦纳德对“愚者”先生并没有那么多的试探心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他留在塔罗会更多的只是为了自己。于是克莱恩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今天他要坦诚一些。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找你聊聊天。”克莱恩神态放松地回答。

“……你要交换情报？”伦纳德勉强压下震惊，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也不怪伦纳德觉得奇怪，毕竟“欺诈”规则的方法也好，克莱恩安全脱离阿蒙监控的消息也好，他们两个都是通过祈祷传达给彼此的。伦纳德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比摆脱阿蒙更重要，更值得来到灰雾上说。

“不，确实只是聊天。”克莱恩微笑着再次确认道。

得到了克莱恩彻底肯定的答复后，伦纳德先是不再掩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紧接着忽然垂下目光，勉强扯了扯嘴角感叹道：“‘愚者’先生居然连这样的请求也会满足……”

即使不是“观众”序列，克莱恩也能轻易从他眼中读出一丝失望……等等，失望？

怎么？诗人同学，你很不愿意和我聊天吗？

克莱恩心情略有些复杂地挑眉望向伦纳德，随后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对伦纳德而言，教会那边，他的同僚都被调回了圣堂，参与安曼达山脉的战斗；塔罗会这边，自己又被阿蒙带到了神弃之地无法脱身，而他却只能留在贝克兰德待命，哪边都帮不上忙，以他的性格，必然会难以接受。

被拉上灰雾前，他大概是以为自己会被安排某个任务，因此产生了一些落差感……诗人同学，你还是太年轻了，能摸则摸才是社畜的处世哲学，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啊！

克莱恩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主动解释道：“神弃之地周围的环境过于黑暗压抑，如果不经常找人聊聊天，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你知道的，非凡者比普通人更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必须要慎重对待。”

没错，不要小看闲聊，闲聊对人类来说也是生活必需品！不过克莱恩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完全坦诚，他把心理问题的“进行时”换成了“将来时”，避免伦纳德因此产生无谓的担心。当然，他也没有提及这是“正义”小姐的建议，毕竟没病的人又怎么会忽然提起医生。

听到他的解释后，伦纳德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克莱恩还有余裕关心自己的心理问题，就证明神弃之地的外在危险他暂时还能应付，阿蒙短时间内也不会找到他。

“看来‘愚者’先生还是很关照你的嘛……”否则也不会把这个神秘的“源堡”借给眷者当聊天室用，伦纳德在心里补充道，放松下来后，他的坐姿顿时就没那么端正了。

“那你对‘愚者’先生是什么样的印象？”克莱恩也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顺势问道。

“一位……”伦纳德把冲到嘴边的“邪神”两个字咽下去，干巴巴地说：“伟大的隐秘存在。”

克莱恩有些好笑地望着他，索性决定借着这个机会稍微改变一下“愚者”在伦纳德心中的形象。虽然他要防备帕列斯识破自己的身份，不能对伦纳德透露太多，但让他少一些紧张和畏惧还是能做到的，万一未来的哪一天，伦纳德识破了“愚者”的身份，或者自己主动坦诚了“愚者”的身份，也不至于太过社会性死亡。

然后，克莱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轻勾起嘴角说道：“‘愚者’先生从不会拒绝信徒合理的请求，也不会介意别人对祂缺少敬畏，比如……就算你现在把腿放在桌子上也不会触怒祂。”

伦纳德表情一僵，随后尴尬地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听信这个说法，真的把脚放到青铜长桌上。

不过从克莱恩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愚者”先生的确信任大于敬畏。伦纳德回忆起自己每次向帕列斯询问如何帮助克莱恩时，帕列斯给出的那个“最好的建议”，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克莱恩，你真的不能请求‘愚者先生’把你带出神弃之地吗？”

克莱恩嘴角顿时微微抽动了一下……诗人同学，我可是在主动和你分享一位隐秘存在的情报！作为教会的准高层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以及，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从刚刚起你就一直在提问，根本没停过！

忍不住疯狂腹诽了几句后，克莱恩又不禁感到心头一阵微暖，毕竟自从阿兹克先生沉睡后，他几乎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关心了，或许正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伦纳德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所以他才会没怎么过多考虑就把伦纳德拉上了灰雾。

然后，克莱恩略略正色地说道：“我在神弃之地还有其他的任务。”

看来这也涉及到“愚者”先生的某个需要保密的计划……伦纳德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瘫靠在了坚硬的青铜椅背上。

伦纳德结束了他的连环追问，而克莱恩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提起什么话题，气氛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这很罕见。

自从伦纳德识破克莱恩的身份后，他们两个经常互通书信，也时不时会在灰雾上见面。或许是因为少了那些戒备与试探，又或许是因为一直在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以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跳过了所有的磨合，直接跃入到了挚友阶段，且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自然，以致于克莱恩也自然而然地觉得，他和伦纳德交谈是不可能冷场的。

而伦纳德却对这种沉默很熟悉。

刚来到贝克兰德的时候，他和戴莉女士之间经常会经历这样的沉默，他们只要见面，就会不可避免地让对方回忆起廷根发生的事，以往可以随心所欲交谈的内容仿佛都成了禁区。不过好在他们两个的性格都还算豁达，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又恢复成了过去的相处模式，但他们还是会默契地回避开某些话题。

而他和克莱恩重逢以来的每一次见面都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性，或是交流情报，或是执行任务，或是协同作战，根本没有机会分神思考其他。可一旦他们静下来，只是坐在一起单纯地聊聊天，就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同样的窘境。

伦纳德立刻摇头挥散了多余的想法，如今他们的复仇已经完成，相信队长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一直被过去的悲痛绊住脚步，他用手指随意梳了下乌黑的头发，微笑开口道：“那个，克莱恩，你离开廷根后都遇到了些什么？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伦纳德确实对克莱恩那半年多的经历非常好奇，他相信他从各种调查报告和海上新闻中所窥见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克莱恩为什么会成为“愚者”先生的眷者？为什么贝克兰德那半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中，都藏着他的影子？他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到了夸张的序列3，这些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解答了。

“当然可以。”克莱恩点了点头，随后仔细盘算了一下，那半年里他违法乱纪的事……貌似还真干了不少，但都没有造成什么社会危害，除了涉及到高序列隐秘的部分，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想听哪些？”

全部……虽然伦纳德很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矜持地回答：“说你想说的就好。”

克莱恩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语速不快不慢地讲述起来：“离开廷根后，我便在占卜的指引下来到了贝克兰德，并改换了身份……”

虽然克莱恩已经不是那个在灰雾上停留几分钟就会灵性耗尽的小序列9了，但是现在他的本体还留在历史迷雾中，这也需要消耗大量灵性，而且还要防备阿蒙锁定他的位置，因此克莱恩没有讲太久，便先行结束了这次交谈，把伦纳德的星灵体送回了现实中。

2.

三天后，克莱恩和伦纳德再次在灰雾之上见面。伦纳德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他立刻就对把“源堡”当成聊天室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所以说，那个向黑夜教会匿名举报兰尔乌斯的人，其实是你派去的？”正在听克莱恩讲述兰尔乌斯被杀事件的伦纳德忽然问道。

克莱恩顿时笑容一滞，虽然有“真实造物主”的神性¹这个线索，伦纳德能猜出情报的源头是自己这并不奇怪，但是被他这么直白地点出自己遇事不决直接举报的行为，还是让克莱恩感到有些羞耻。毕竟不管怎么说，给自己的前同事们丢去一个大麻烦着实有些不太厚道。

思索片刻后，克莱恩无比诚实地回答道：“准确来说，是我通知了‘正义’小姐，而‘正义’小姐通知了‘魔术师’和‘审判’小姐，最终由‘审判’小姐找到了一个无关人士去通知了教会。”

“……”伦纳德沉默几秒，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不愧是你。”

“虽然我很想说，你根本不需要这么防备教会，但仔细想想，你毕竟是其他神明的眷者，慎重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伦纳德轻叹着说道。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你们女神的眷者……克莱恩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这着实是个有些好笑的场景，但克莱恩却完全笑不出来，因为从伦纳德念出那句“其他神明”时微微发涩的声音中就能听出，他是真的在为那段回不去的廷根时光而感到遗憾，而在他面前将这个现实无情撕开的人正是自己。

那句“回不去了”，与其说是说给伦纳德，不如说他更多的是在说给他自己。当时他还沉浸在复仇成功与晋升半神的双重冲击之中，情绪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听在伦纳德耳中会有什么样的意味，也没注意到伦纳德的邀请中隐含的“我们能否继续做朋友”的潜台词……

克莱恩猛然发现，那个场景真的像极了绝交现场……不，他冤枉，他绝对没有那么想！或许应该好好解释一下……

正在克莱恩斟酌着词句的时候，伦纳德忽然上下打量了克莱恩一番，有些得意地笑道：“可是就算你谨慎到这个地步，不也还是被我抓到了线索，啧啧。”

“……”

我一定是傻了才会想着去照顾你的心情！想想也知道，伦纳德怎么可能有那么纤细的神经。克莱恩咬了咬牙，随后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去挖了我的坟的理由？”

“你怎么知……”话问到一半，伦纳德立刻意识到，克莱恩是“占卜家”，又有着超强的灵感，恐怕在他挖坟的瞬间克莱恩就已经有所感应了。而且伦纳德很清楚，克莱恩根本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只是在借题发挥而已，他不愿服输地思考片刻，最终底气十足地回答道：“等我死了你也可以挖回来。”

“……”克莱恩觉得自己险些被一口气噎住，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注意到克莱恩的脸色有向着格尔曼·斯帕罗转变的趋势，伦纳德连忙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得知兰尔乌斯被杀的消息的时候，我还在凛冬郡的圣堂接受训练，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的……愤怒。”

克莱恩停顿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可是……”伦纳德目光转向克莱恩，凝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找我一起去复仇？”

克莱恩再次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然而在他开口前，伦纳德便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好了，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的。”

“只是有时候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没有因为那一点好奇心去追查夏洛克·莫里亚蒂，或许我还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收到因斯·赞格威尔死亡的消息，也依然只能在教会发泄无意义的愤怒……”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克莱恩稍微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着：“正是因为你有着强烈的复仇欲望，才会不放过兰尔乌斯案的每一点细节，才会从那些蛛丝马迹中抓住我留下的唯一的破绽。所以，伦纳德，没有那种如果，这是必然的未来。”

呆滞片刻后，伦纳德轻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没有那么多如果。”只要我不犯廷根时的那种过错，永远竭尽全力，那些“如果”就不会发生，伦纳德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而克莱恩却忍不住顺着那个“如果”思考了下去，他很清楚，即使伦纳德没有去掘开他的坟墓，他也会主动去找到伦纳德的。毕竟阿蒙迟早会找过来，他也迟早要去帮自己这位前同事解决他身上老爷爷的问题。

可是如果没有那次挖坟，他们还会是现在这样的关系吗？

他在这个世界苏醒以来，就像待在一辆不停运转列车上，他遇到的人多数都是上车坐了几站就下车的人，只有他始终停留在车上。他不断与不同的人相遇又告别，他从未试图停下来，或是留住任何一个人，而伦纳德是第一个主动追上来，愿意与他同行的人。

这对克莱恩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既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在他的预料之外，但是……这种感觉却意外的不坏。

3.

“所以说，那个‘黑皇帝’也是你？”

当第三次灰雾闲谈被伦纳德以这句疑问作为开场白的时候，克莱恩已经十分习惯了。他撑着下巴望着伦纳德，静静等待这位“名侦探”开始自己的表演。

果然，伦纳德没等他回答，就主动讲述起了自己的推理过程：“上次见面你讲起杀死兰尔乌斯的过程的时候，我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亲眼目击过侠盗‘黑皇帝’，而那个时候，他也在下水道截杀逃跑的罪犯。”

“那个穿着封印物‘1-42’的‘红手套’原来是你？”克莱恩立刻明白过来。啧啧啧，不愧是背靠大教会的官方非凡者，序列3的封印物居然序列7就可以使用，如果当时自己用的不是召唤的灵体，恐怕真的会被伦纳德当场抓住。

“……你原来不知道？”伦纳德一阵愕然，比起克莱恩的自曝行为，他居然更吃惊于这件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当时我也只有序列7，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克莱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伦纳德才回过神来，双眼微眯地望着他：“所以你不否认？”

克莱恩不由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否认有用吗？以你的风格，肯定在怀疑‘黑皇帝’是我之后立刻去教堂翻卷宗了，只要在卷宗里发现夏洛克·莫里亚蒂这个名字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腹诽一番后，克莱恩开口说道：“以‘红手套’的权限，找到证据并不难。”

伦纳德微微愣住，随后无奈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不过不仅是这样。我发现你身份最主要的线索就是你的行动时间，你来到贝克兰德后贝克兰德忽然出现的非凡事件，往你身上随便联想一下，十有八九都真的和你有关。”

“……”

好的，谢谢提醒，下次捏新身份的时候我一定会注意！克莱恩颇为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嘀咕道。

就在这时，克莱恩忽然发现伦纳德依然在注视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于是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闻言，伦纳德立刻稍稍移开视线，试探着开口道：“克莱恩，虽然你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你和廷根时的你还是不太一样……你真的没有在无意识地扮演吗？”

克莱恩微微一怔，怎么诗人同学像“正义”小姐一样这么在意他的心理问题？他表露得很明显吗？难道说这就是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了？克莱恩一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一边迅速否定了伦纳德的猜测：“人的社交状态和放松状态是完全不同的，而现在，我很放松。”

“我以为你的放松状态是像在‘诚实大厅’里那样的……”

……不提“诚实大厅”我们还能做朋友！

克莱恩毫不客气地回击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在‘诚实大厅’内外都没有任何区别。”

伦纳德听出了克莱恩话语中的讥讽意味，却并不恼怒，反而附和着笑道：“事实上，我的社交状态和放松状态也没有任何区别。”

“看来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反正已经被伦纳德点明了，克莱恩索性把真实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伦纳德再次望向克莱恩，打量他片刻，脸上的笑意顿时浓郁了起来：“我忽然在想，你在廷根的时候表面上是个非常礼貌的绅士，实际上私底下都在想些什么失礼的事？”

我在想你gay里gay气的，克莱恩在心里毫不犹豫地回答。

“没关系，你说出来我也不会生气的，你想着要把我变成秘偶的时候我不是也没生气嘛。”看到克莱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伦纳德又鼓励似的说道。

克莱恩有些好笑地望着他，随后勾起嘴角，故意拉长声音般开口道：“最失礼的大概是……我以为你会弹着费内波特琴，勾引雪伦夫人上床。”

“……”

“哦放心，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魔女。”克莱恩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你说过不会生气的！”克莱恩再次补充道。

伦纳德当然不会生气，他只是完全无法想象克莱恩还有这样的一面，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他才长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僵着说道：“你还不如不补充！”

“唔，确实。”克莱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于一位洁身自好的单身男性而言，魔女不魔女其实区别不大，都是同等的风评被害，也只有罗塞尔那种标准因蒂斯人才需要做这种区分……哦不，他不需要。

就在这时，克莱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明明初次见面时，伦纳德给他留下了相当风流浪荡的印象，可是他深入了解了伦纳德一些后才发现，诗人同学不仅个人生活非常检点，甚至还完全没有任何一位交往密切的女性。明明无论是看长相还是看性格，他都应该不乏追求者才对。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伦纳德从未对周围释放出过他会接受别人的交往请求的信号。以鲁恩人的含蓄程度，即使对方再有魅力，多数人也不会选择对毫无希望的对象表白，而伦纳德大概就给了周围的女性一种毫无希望的感觉……顺带一提，克莱恩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伦纳德又不像曾经的自己那样，以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时代的主角，谈恋爱只会影响我拯救世界的速度.jpg？……如果是伦纳德的话，好像也不无可能。

“你现在又在想什么？”注意到克莱恩打量着自己的目光，伦纳德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失礼的事，我发誓！”克莱恩立刻澄清道。

伦纳德懒得和他计较，主动把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话题又拉回了原点：“真没想到，我们曾经距离那么近，你说如果我那个时候抓到了你，是不是就能早点帮上你了？”

克莱恩原本想否认，但仔细想想，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毕竟他是“黑夜女神”的眷者，即使真的被抓回教会也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先前对黑夜教会的防备纯属和空气斗智斗勇。

但这些都是不能公开的信息，于是他只好否认道：“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盔甲内的人是你，只会拼命逃跑，而你也只会认为我是个为了毁尸灭迹而杀死‘欲望使徒’的罪犯，到时候你只要随便攻击一下，我一个序列7的小‘魔术师’就根本抵挡不了。”

伦纳德顿时脸色一白：“那还是不要了……”

这确实也是可能性之一，不过我会因为“源堡”的力量而复活……理智使克莱恩没有把这句安慰说出口。他完全可以想象，假如伦纳德得知了这个事实，只会感到震惊而愤怒。

万一伦纳德再问出：“被‘愚者’先生利用你的身体和阿蒙周旋的时候你又死了几次？”这样的问题，即使使用“小丑”的能力他也很难表现得毫无破绽，他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愚者”先生温和无害好神明的形象恐怕就要彻底崩塌了。

紧接着，克莱恩顿时有些警醒，他最近似乎越来越漠视死亡了，即使能够复活，也不应该把自杀当做常规的逃生手段。

克莱恩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比起神秘学意义上的“锚”，他或许更愿意把这种毫无功利性的，和他人之间的单纯牵绊当做自己的“锚”。只要还有人会为他而感到悲伤，他就能时刻提醒自己，绝不可以丢失人性。

而伦纳德那边则又想起，他扒出克莱恩的身份之前，他们有过交集的还不止那一次，于是又开口问道：“说起来，那个拜托‘月亮’从我这里购买‘火种’手套的不也是你嘛，以你现在的序列应该也用不到序列6的神奇物品了吧，不如再转卖给我？”

克莱恩稍微收敛了一下思绪，轻轻点了点头：“没问题，我甚至可以不收钱。”

听到克莱恩这样说，伦纳德反而警戒起来，罗塞尔大帝曾说过，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而在克莱恩这里就更不可能有了。

克莱恩几乎一瞬间就从伦纳德的表情中猜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次，他想得没错，克莱恩强忍住笑意说道：“我用它从一份非凡特性中窃取了‘真实造物主’的精神污染，然后它被一位极光会的‘学徒’途径圣者当做宝贝一样捡了回去，你还想要的话也可以去拿。”

谁会去啊！

伦纳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头痛。

4.

第四次的灰雾闲谈，是在猎杀“秘之圣者”布提斯的行动成功后，伦纳德的星灵体刚被拉上灰雾，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我刚刚从教会回来，猎杀‘秘之圣者’的行动让黑夜教会、‘机械之心’、‘代罚者’以及军情九处举行了一次联合会议，安东尼大主教阁下居然……”说到这，他顿了顿，表情有些怪异地说道：“把调查塔罗会的任务交给了我。”

“等等，黑夜教会发布了针对塔罗会的调查任务。”克莱恩用一个陈述句打断了他。

“是的。”

“我，是‘愚者’先生的眷者。”

“……也没错？”

“这种事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伦纳德终于理解了他在介意些什么，理所当然地说道：“可是你是克莱恩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

见克莱恩还是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伦纳德继续用一种不甚在意的语气补充道：“如果塔罗会一直都像现在这样，不做任何危害社会的事，那我只要如实向安东尼阁下报告就可以了；反之的话……我也不会徇私的，所以还是提前告诉你最好。”

二五仔我见得多了，像你这么理直气壮的我还是第一次……除我以外我还是第一次见！

而吐槽过后，克莱恩却不可避免感到一阵良心不安。作为一个脸皮较薄的人，他实在有些难以招架伦纳德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尤其是在自己欺骗了对方很多的前提下。

沉默片刻，克莱恩认真地说：“你放心，塔罗会不是宗教，对成员并没有过多的限制。而且目前‘愚者’先生和女神的利益一致……总之，你是因为我而加入塔罗会，我绝对不会让你陷入两难的立场。”

伦纳德顿时愣住，被克莱恩如此郑重地承诺，反而让他感到一阵不自在。他抬手将几绺凌乱的头发梳到耳后，随后略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对了，我们上次讲到了哪里？”

“你的‘火种’。”记忆力极佳的克莱恩立刻回答。

“可以了，跳过这个话题！”

克莱恩忍住笑意，继续讲述起他的经历，从某位倒霉王子那注定得不到幸福的爱情故事，一直讲到了那场笼罩了贝克兰德东区的灾难。

按理来说，他化名格尔曼·斯帕罗那段时间的海上冒险才是最为惊险刺激的，但是却意外地没有太多值得一讲的事。毕竟他的绝大多数事迹都被贝克兰德的各大报纸兢兢业业地报道过一遍，即使其中有很大程度的失真，伦纳德也能凭借对他的了解推断出真实情况。

于是，克莱恩只是讲了一下他在《格罗赛尔游记》内的冒险，以及寻找美人鱼的过程中，在神战遗迹内的种种遭遇。

“然后，我就回到了贝克兰德……并且偶尔借道恩·唐泰斯的身份行动。”克莱恩强行掩饰住了声音的艰涩，如果是“正义”小姐在这里的话，恐怕早就已经发现他的异常了。

可恶，原来说谎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吗！

听完他的讲述，过了许久，伦纳德才长呼出一口气：“如果不是我还有准确的时间概念，我几乎以为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了。”

克莱恩微怔着睁大了眼睛，随后不由地轻笑了一声：“和你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产生过这样的错觉。”

伦纳德抬眼望向他，沉默凝视他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克莱恩……神眷者都会经历这些吗？”

我并不认识其他神眷者，而且我会这么忙碌应该也不是女神的错……克莱恩习惯性地在心里嘀咕了几句，随后立刻以扮演“小丑”的丰富经验，用一句玩笑避免了话题向着沉重的方向发展：“用你的话来说，这或许应该叫‘主角的宿命’。”

“好了不要取笑我了！”伦纳德俊美的脸庞顿时染上一层薄红：“我开始怀念起你的‘社交状态’了。”

“这个也回不去了哦。”克莱恩环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挑眉望向伦纳德，眼底带着浓郁的笑意。

伦纳德微微凝滞片刻，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5.

让克莱恩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次灰雾闲谈结束后没多久，帕列斯便踩中了阿蒙留下的陷阱，被夺走了序列1的非凡特性。

阿蒙的本体在神降中逃脱后，克莱恩立刻再次把伦纳德拉上了灰雾。虽然阿蒙已经迅速逃离了贝克兰德，但克莱恩还是要确认一下祂有没有在伦纳德身上留下些什么，面对阿蒙，再谨慎也不为过。

伦纳德的身影刚刚出现于青铜长桌侧方，克莱恩便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除了神情凝重之外，眼眶还有些略微发红。

克莱恩有些奇怪，以伦纳德的性格，应该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因为伦纳德和帕列斯已然脱险，刚刚还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的克莱恩终于有余裕在心里开开玩笑了，然而紧接着，胡思乱想戛然而止，他顿时意识到了些什么，试探着问道：“你以为帕列斯已经被阿蒙杀害了，在为祂感到难过？”

听到克莱恩的声音，伦纳德顿时回过神来，用力揉了揉脸，神色舒展了许多，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说道：“也没那么夸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当然不是。”克莱恩立刻予以否定，随后又低声补充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克莱恩确实很意外，虽然这位老爷爷对伦纳德并无恶意，还帮了他很多，并且现在祂和“愚者”姑且也算是一条船上的合作者。但与此同时，祂也确实给伦纳德带来了本不需要他来承担的危险，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生命被人威胁的紧张中，相比之下，解除寄生时会顺便偷走的那几年寿命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然而即使如此，伦纳德也愿意在可能被伤害到的情况下，去优先相信并牢记别人对自己的善意。

克莱恩陷入一阵思索：作为朋友，我或许应该劝他改掉这种容易吃亏的性格，但是这个在这个以危险与疯狂为底色的世界，并不缺少精于算计、对何人都时刻心怀戒备的人；像伦纳德这样敢于去相信的人才是稀缺的……作为朋友我真正应该做的，是让他即使相信别人，也不会被伤害。

暗暗下定决心后，克莱恩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在塔罗会内，只有伦纳德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也和自己关系最为密切，而自己却对他一视同仁地隐瞒，这简直已经完美具备了那种好友反目剧本的条件。

但是克莱恩知道，他不会的，因为他是伦纳德，所以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他甚至可能会是塔罗会内第一个彻底接受“世界”就是“愚者”的人。

他永远明白他真正相信的是什么，所以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有些时候他很天真，很冲动，有些时候他却又极为理性。

或许只有他这样的性格才最适合和我做朋友……这个念头在克莱恩脑子里转过一瞬间，克莱恩立刻感到有些惭愧。即使伦纳德不会怪他，即使他有无数个合理的借口，比如他的隐瞒能让伦纳德更安全，比如他的秘密中有很大一部分会对序列不足的人造成污染……

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欺骗伦纳德的理由，他不应该让这种欺骗成为习惯。

所以……果然还是要晋升啊。

罗塞尔说得没错，只有足够强大，只有攀上序列的顶点，才能在这个世界保护所有自己重视的人。

“克莱恩，我会尽快晋升到半神的。”伦纳德忽然说道。

“我相信你能做到。”克莱恩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知道，即使成为半神我也帮不上你太多，但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伦纳德自嘲般笑了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时代的主角’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所以，你想放弃了吗？”说完，克莱恩沉默地望向对方。

他不会等待，也不会挽留。毕竟，就如伦纳德所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即使伦纳德选择离去，他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伦纳德碧绿幽深的眼眸中，神情不断变化，而后又归于沉静。呼……默然许久后，伦纳德吐了口气，声音沉稳地开口道：“我就不和你说那些好像很了不起的话了，我只知道，我讨厌半途而废，绝望与死亡都不是结束，只有放弃才是。”

克莱恩略微睁大了眼睛，抿了抿嘴唇，而后微翘起嘴角说道：“那就必须要创造一个与主角相配的，正义战胜邪恶的圆满结局了。”

“那是当然的。”伦纳德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的阴霾缓缓散去。

6.

他们的灰雾闲谈以克莱恩离开神弃之地为止宣告终结，没想到在神弃之地的那段时间，却成了克莱恩最为清闲的一段时光。从那以后，他便一刻也不停地奔向了那个也许是早已注定，也许是他自己选择的终点。

东拜朗，一座属于黑夜女神的教堂内。

在踏上最后的战场前，克莱恩来到了这里，在奉献箱内投下一枚金币，随后从另外一道门离开了教堂。他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在心中苦笑着想道：

“我也变得狡猾了……我看似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可是我明明知道，他一定会追上来的。”

克莱恩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直至夕阳落下。

7.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伦纳德望着熟悉的灰雾宫殿，和坐在青铜长桌末位的克莱恩，一脸茫然地发出疑问。

自从“愚者”先生陷入沉睡后，伦纳德便接到了“黑夜女神”的神谕，在女神的指引下，他借助克莱恩留下的那枚金币潜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在梦境中，他必须严格扮演符合梦境逻辑的梦境原住民，否则就会被立刻逐出梦境。反复尝试了很多次，伦纳德才终于适应了那个世界，也接触到了梦境世界中的克莱恩。

平时他结束梦境潜入后都会在平斯特街7号的沙发上醒来，而这一次，他却感觉到自己的星灵体被某种力量拦截，等到他的视野再次清晰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在“源堡”之上了。

“克莱恩，你已经醒了吗？”伦纳德试探着开口问道。

他看到克莱恩的身影周围灰雾涌动，灰雾的缝隙间隐隐能看到一些蠕动着的细小光芒，那些光芒仿佛尖锐的刀刃，能刺入人的脑内，让伦纳德感到脑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灰雾才稳定下来，克莱恩抬头沉默地注视着伦纳德，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开口道：“还没有，这只是一条‘灵之虫’分身，它承载了我分出的一部分意识。”

或许是原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伦纳德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失望，想了想，他又含笑开口道：“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说……只是闲聊？”

克莱恩又沉默地打量伦纳德半晌，一边整理着因为陷入梦境而有些混乱的记忆，一边反复思考起他把伦纳德留在“源堡”上的那个原因。

大概三个月前，伦纳德向“愚者”祈求了帮助。

在一次针对玫瑰学派的围剿中，伦纳德意外地被敌方的天使种下了诅咒。随着“最初”的屏障消退，外神对现实的影响大幅加深，“堕落母神”的诅咒也附带上了源质的气息，灰雾的“消毒”一时间居然也无法把诅咒清除。

只能最低程度地处理祈祷的“灵之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便索性把伦纳德留在了灰雾上，事实证明它做出了正确的处理，“母巢”的气息被“源堡”切断后，便缓慢地被“源堡”剥离了。

留守在“源堡”上的“灵之虫”的记忆并不会共享给克莱恩，但克莱恩却可以主动查看，于是在一次梦境结束的间隙，克莱恩用难得的清醒机会整理祈祷的时候，看到了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之虫”记录下的影像中，伦纳德一开始还安分地坐在长椅上，很快便无聊地换了好几个坐姿，然后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试探着向宫殿外走去。不过宫殿外只有一片空旷的灰雾，伦纳德只是停在那扇奇异光门前看了一会就又回到了宫殿内。然后，伦纳德不可避免地发现了那个被灰雾掩藏的杂物堆，现在杂物堆内不止有克莱恩当初随手扔过去的杂物，还有克莱恩沉睡后，其他人献祭给他的物品。伦纳德在杂物堆前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凑过去随手捡起了几样物品查看。

喂，诗人同学！哪怕是“倒吊人”先生在这里，肯定也只敢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你居然还敢到处乱逛，甚至还敢到处乱翻！

紧接着，克莱恩看到伦纳德从杂物堆中捡出了几页薄薄的草稿纸，毫无疑问，那就是伦纳德献祭给“愚者”的，他为“世界”所写的诗。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克莱恩内心却异常地平静。他知道，很快伦纳德就会发现，这个杂物堆中有属于“愚者”先生的东西，也有属于克莱恩的东西，他沉睡之前还留下了很多其他的破绽，也许接下来伦纳德就会发现，其实自己就是“愚者”。

然而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伦纳德只是把东西放回原位，就默默回到了座位，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还是早就发现了？几个可能性在克莱恩脑海中转了转，克莱恩立刻率先把“没发现”这个选项排除了。以伦纳德目前掌握的信息，再加上身边还有一个对序列顶端非常了解的帕列斯，想要发现他就是“愚者”，远远比当初发现他还活着要简单。

可是如果伦纳德真的发现了……为什么一直也没有向自己祈祷确认过？明明当初他在挖坟的当晚就迫不及待地潜入自己的梦中确认了。

然而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思考，很快他的意识便被拉入了下一个梦境中。

然后，在下一次梦境结束的间隙，也就是现在，克莱恩毫不犹豫地把伦纳德的星灵体留在了“源堡”。自己再怎么思考也得不出结论，时间有限，不如和本人当面谈谈。

如果是平时的他，大概会用一个完美无缺的话术去试探伦纳德是否已经知道他就是“愚者”，并且保证即使伦纳德不知道，这句话也不会成为破绽。但是这次，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道：“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伦纳德眨了眨眼睛，低笑着开口道：“我想问的问题，你多半也答不出来，比如……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彻底苏醒。”

克莱恩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伦纳德，你或许对你在我眼中的形象有什么误解。”

“……？”

“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你什么也没有发现吗？”

伦纳德瞳孔略略收缩，沉默片刻，才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以为……你不想被我知道。”

“……”克莱恩顿时呼吸一滞，虽然他早就预感到伦纳德不会因为他的隐瞒而愤怒，但是伦纳德给出的回答却让他宁愿看到伦纳德冲上来质问他，责怪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伦纳德根本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在克莱恩心中的地位。

“我以为，我给你那枚金币就已经是明示了。”克莱恩声音有些艰涩地开口道。

他这句话反而让伦纳德真的有些恼火：“我希望你能更明示一点！动脑这种麻烦事应该用来追查凶恶的罪犯，而不是用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克莱恩无言以对，虽然他这种一天24小时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在动脑的人很难对伦纳德的说法感同身受。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应该生气。”

“我确实很生气。”伦纳德毫不犹豫地接道：“我很想揪着你的衣领问问，到底谁能保证你一定能够醒来？根本没有这种人，对吗？包括在神弃之地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能拯救你的‘愚者’先生！”

“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你也无能为力。”伦纳德用那双碧眸凝视着他，认真地说道。

“……”

虽然这和克莱恩想要听到的那种生气相去甚远，但一瞬间，克莱恩却莫名地感到一阵释然。

伦纳德就是这样的人，自己早就该明白的。他在付出自己的真心时从来不回渴求同等的回报，即使自己真的对他毫不重视，只要他认为值得，他就不会吝啬于付出自己的友谊，他就是如此真诚而单纯。

克莱恩擅长应对各种阴谋算计，却唯独对这种真诚难以招架。所以……为什么要想办法应对呢？以同样的真诚去回应就好了。

“我可以回答。”克莱恩忽然说道。

“……？”伦纳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虽然很难精确到具体的时间，但是我一定会醒来的，伦纳德。”克莱恩一字一句地，缓慢地说道，仿佛要将这句话作为一种规则刻在黄铜书上。

伦纳德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未能开口，又紧紧抿住了嘴唇，最终，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会等你回来。”

8.

数年后。

旧日都市的幻象犹如砂之城堡般一寸寸崩塌，混沌的青黑色雾气内，一团扭曲缠绕的，有着诡神秘花纹的触手正中，一双仿佛已经紧闭了几个纪元的眼睛第一次缓缓睁开了。

触手蠕动收缩着凝聚成了一个人形，他撑着身子坐起，环视着周围的青黑色雾气，然后，他仿佛习惯般抬起手揉了下额角。

虽然以旧日的体质，即使沉睡再久，身体也不至于出问题，但是他在精神上却仿佛有些忘记了该如何操纵这个现实中的身体。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站直身体，走到那扇奇异的光门前，从青黑色的雾气中穿透了出去。

“啧啧，在梦境中我每天都渴望着睡到自然醒，但事实证明睡得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

克莱恩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向外走去，很快便走近了那座雄伟的宫殿。

然而在宫殿的入口，他猛地顿住脚步，一个略微有些陌生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其中一把青铜高背椅上。

那个人被一身漆黑的长袍勾勒出颀长却不单薄的身形，乌黑的长发垂至背心，额发略有些凌乱……然而陌生只持续了一瞬间，克莱恩便立刻反应过来，毕竟：

“也只有你会想到来这种地方等我。”克莱恩有些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长椅上的人立刻回过头，一双幽深的碧眸瞬间与克莱恩对上视线。

伦纳德凝视他半晌，才更加无奈地开口道：“只有这样，我才能确认你的真实状态。”

克莱恩立刻明白过来，伦纳德是担心自己状态并不好，但是会在“源堡”上想办法掩饰，所以才要抢在他整理好一切之前先见到他本人，啊这……“前科”颇多的他确实无法反驳。

你难道就不担心，醒来的不是我，而是祂？这句话在克莱恩嘴边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知道答案，所以没必要拿这个问题再刺激伦纳德一次。

“总之，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比想象中还要平淡的重逢问候结束后，克莱恩走到象征着“世界”的那把高背椅上坐下，像他们以往每一次在灰雾上闲谈一般，语气随意地开口道：“你……似乎变化很大。”

虽然他们名义上已经有十年没见了，但是在与天尊争夺意识主导权的梦境中，他们几乎一直在见面，甚至比他沉睡前还要频繁。而梦境中的伦纳德除了被他套上了一个可以融入现代社会的人设外，和他沉睡前并没有太大区别，以致于他见到现实中的伦纳德后，一时间居然有些不敢确认。

听他说完，伦纳德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表情中透出一丝困惑，紧接着又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头发：“或许是因为……我也开始变得需要‘社交状态’了。”

克莱恩轻笑着点了点头：“也对，毕竟你现在姑且也算是教会的天使殿下。”

长大了呢，诗人同学。

伦纳德自动忽略了他充满挑衅意味的用词，挑眉望向他：“那你呢？尊敬的‘愚者’先生，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还不清楚，先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旧日。”

“……”

这种被狠狠噎住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往好处想，至少这证明他的人性确实维持得还不错，伦纳德深吸一口气，平复下了情绪。

“但是至少，我知道我现在打算做什么。”

说完，克莱恩从青铜长椅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伦纳德面前，张开双臂，笑着俯身拥抱住了他的朋友。

THE END

注1：休找人去通报教会的时候没有说涉及真实造物主，只说了有召唤邪神倾向，但是克莱恩并不知道。

PS：

伦：你假死但是我可以真死，想不到吧克莱恩！

克：？你有问题。

克：不是失礼的事，我发誓！

克：我在想关于你为什么是处男的事。

伦：这还不叫失礼吗？？

克：伦纳德发现了我是愚者为什么不来问我？难道他要和我绝交？

伦：？？这是怎么快进的

年仅30岁的孩子终于成长为了38岁的成年人，可喜可贺（不是）。这就是他们没有出柜的原因，半神不许早恋！（？）

后记：

这是一篇复盘以及探索伦克之间的神秘友情所能延伸出的可能性的文。我想通过乌贼一笔带过的灰雾聊天，来试图想象一下他们是怎么从互相戒备的前同事变成了“唯一交心的朋友”。

中途我曾经一度想写的梗是神弃之地期间，伦纳德被阿蒙窃取了命运，然后两个人一起对抗阿蒙分身的故事。但是后来觉得这个梗对伦纳德太残忍了，本来就帮不上忙，还要克莱恩反过来帮他，除非伦纳德能直接反手干掉阿蒙本体（？），否则不管怎么写，对伦纳德而言都太残忍了。

而我最想看的两个梗，一个是伦纳德被寄放在灰雾上然后到处乱翻（？），一个是克莱恩为了救伦纳德，只能坦白自己就是愚者，而知道克莱恩是愚者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那谁能带你离开神弃之地？”最后都被我稍微更改了一下化用到了这篇文里。

这篇文真的好难写，磕磕绊绊地写了一个月，其实我是按照1，5，2，3，4，6，8，5，7的顺序写的（草），p7！！太难写了！！p7是今天最后一个小时死线滑铲写完的。

比起起伏很大的剧情，其实这种平淡的二人聊天反而是最难写的。

这个伦纳德没有被我设置任何特殊情况，也没有被逼到极限，我想尝试一下这种平平淡淡的伦克写出来是什么效果。然而他们所展现出来的一切，同样是我想看到的那种伦克。

伦克，太真了。

最后，感谢您看到这里，新年快乐。

顺带一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来给我留一句去年印象 。